第三章 关于出生时的那些事

  冯梓容虽然自这世出生以来便有清楚的记忆,但毕竟当时还在襁褓之中、无法得知外界讯息,也因此她对方才冯煦与刘主簿所言关乎自己命格一事毫不知情、是以十分好奇,自然也想知道地更加详细。

  且不说什么出将入相之类的天方夜谭,她想更确切地知道关于自己的所有情报──不只是基于好奇心,而是想要对这一世的自己和外界更加了解。

  当然,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

  她觉得自己若能够掌握更多东西,自然也就有较少的机率遇到什么令自己无法招架的事情。

  例如前世,若她再更加警觉一点、是不是就不会遇到歹徒进而死亡了呢?

  或者如果她忘我排戏以前,如果能够更好地确认舞台大小、更加注重身旁的状况,是不是就不会摔下去了?

  诸如此类的纠结其实一直困扰着她,也因此当冯煦询问她是否当真想知道关于自己这世出生的事情,她也就顺理成当地答道:「当然想知道!」

  她自然也没忘记自己现在还是个孩童,又补了句:「就是想知道!」这般任性的语句。

  若在平时,冯煦对于她任性的发言可是不买账的,但这时却像是吃错药一般地与她道出:「在妳出世的时候,由于妳伯父战死不久,陛下为了宽慰冯家、特地多让人送来了许多大礼……其中,也包含了特地让钦天监的荀监正依照天象、生辰八字替妳推了命格,再交与刘主簿亲自替冯家送来,可说是备受礼遇……」

  虽然冯梓容不太了解特地让人推命格的意义在哪里,但她从前读书的时候学过,钦天监乃是备受重视的机构,若是当朝皇帝如此点派,虽然是承蒙战死沙场的伯父之光,但自己出生之时所受的「恩典」也算是重中之重──如此想来,压力可就大了些。

  冯煦又是喝了口茶,续道:「妳的生辰八字自然也是交与陛下看过的,是个能够出将入相、仕途显达的逸才,那时我与妳爹便是赶忙叩谢陛下恩典,却也十分庆幸……」

  冯梓容不假思索:「庆幸我生为女儿身?」

  冯煦挑了挑眉毛,对于冯梓容的话不置可否:「没错。冯家在我这两辈以来可说是功名显达……虽备受两朝皇帝信任、却也总得事事求周全,断断不可好大喜功以免功高震主。」冯煦所谓的「功名显达」一词当中自也是包含着自己的功绩,但由于他正与冯梓容客观地描述冯家的现状、因此便也顾不得谦逊。

  冯梓容笑道:「祖父,我可不就是生得正好!」

  冯煦继续道:「也庆幸宫里来关照的人也就只有在妳三岁前来走得勤,若是看妳现在这副半大不小的模样,肯定把妳当成人精!」

  冯梓容高兴地道:「就算我没有跟着兄长们一起念书,但整天听着他们之乎者也、要说咬文嚼字的话还当真能借着学舌吓唬人呢!」

  冯煦知道冯梓容是在说笑,便也不打断她自顾自的开怀。只看得冯煦又替自己多斟上一杯茶,才继续说道:「荀监正也说了,妳这娃儿不好带,若是像个寻常女儿家只会捻针线、那可是可惜,所以妳爹娘才会如此纵容妳学骑术、射艺。」

  冯梓容道:「奶娘还觉得娘忒奇怪,怎么爹娘都舍得我整天弄得脏兮兮、汗涔涔的,一点也不像女孩子,想来当年那些出将入相的评言都化作如今的儿戏了!」

  冯煦的目光凝了起来,道:「娃儿,有时候……我当真不知道妳该是个娃儿、还是个成年人。」冯煦听得冯梓容此言之意,便像是她简单地以「儿戏」化解了朝廷可能对冯家的猜忌。

  冯梓容被冯煦的话吓了一跳,索性那样的一愣并没被看出什么,紧接着回过神后,便装着无辜的脸问道:「为什么?」

  「妳说的话、妳做的事,一切的言行便让我想起许多曾见过的影子。」

  冯梓容偏头想了想,道:「祖父曾见过的……是朝廷中的官员?」虽然冯煦的话语逼进了真相,但毕竟没有人能够想得通在这九岁余的小小身躯当中的确藏着一个成人的灵魂,自然而然若是冯梓容继续「维持」自己的机警与聪慧,也就不会太过矫情。

  冯煦叹了口气,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妳出生时虽是因妳伯父而蒙受恩泽,但那也代表着往后宫里的人还会继续惦记着妳。妳又生得聪颖、难不保往后还须经历一番风雨。」

  冯梓容沉默了一会,知道冯煦现在是当真在担忧自己,便也不再开玩笑:「祖父且放心,等我入宫学习时可会安安分分的、绝不惹是生非。」

  「妳晓得便好。」说着,冯煦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出了凉亭,抬头看看外头天色,道:「妳这丫头,这阵子都睡得晚、没个规矩,今日又是没吃早饭了?」

  冯梓容正在成长,虽然也容易饿、但每日总要睡上大半天,因此常常不与家人共进早饭,而是在起床梳洗后随意喝碗粥便跑来与冯煦聊天,等过上一、两个时辰左右再与众人共进中餐。

  本来家里的其他长辈和年纪稍长的手足都还对此颇有微词,但一来冯梓容年纪还小、又是现在冯家唯一未出嫁的女儿,加上冯煦如此纵容、便也都渐渐地不再有意见。

  冯梓容跟着冯煦走出凉亭,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道:「今日又睡晚了,想着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吃中饭,便连粥也没喝了。」

  「胡闹,往后可不能这么样。」冯煦敲了下冯梓容的脑袋,道:「瞧瞧妳这娃儿,夜来要是睡不着可怎么办?」

  冯梓容笑道:「晚上我睡得可好,便是沾床就睡!」

  冯煦勾了勾嘴角,似乎又是被逗乐,接着便牵着冯梓容的手要走向饭厅。

  冯煦牵着冯梓容来到饭厅时方才午时,冯梓容的嫡、庶兄长们都还未来到,倒是向来主掌家务的冯家长子遗孀曹衷玉早把上下全打点好了,又看着她与佣人们和几位女眷忙进忙出张罗几桌菜色。

  冯家的丁口不少,原本算是宽敞的饭厅在冯煦提出每日除非公务以外皆得共同用饭以后,每日中餐、晚饭都得额外再添几张圆桌进来,每每众人一同用饭时,虽是遵循食不语的规矩,却也因人多而显得热闹。

  起初冯梓容并不习惯这样安静的用餐环境、只觉得尴尬非常,但久而久之却也藉由在用餐时间偷偷地观察自己的家人们作为一点消遣;而对冯家更加熟络以后,她也会开始主动地找家人们聊起天来。

  且说冯煦牵着冯梓容一踏进厅堂,便看得冯梓容的母亲周幼芍迎上来叫:「爹,您来早了!先在这儿坐一会,这会就要好了。」说罢,又对冯梓容轻叱道:「妳这孩子,今早又没吃饭了!」

  冯梓容知道母亲对自己并没有真正的责备之意,只是撒娇似地道:「今日睡晚了,便直接去找祖父聊天了!」

  冯煦在一旁补了句道:「还有刘主簿。」

  「对啊!还有刘主簿!」

  周幼芍自是知道早上有贵客来访的事情,道:「爹,刘主簿来谈的事情可是先前爹与二老爷说的事情?」

  冯煦点了点头,道:「刘主簿已经回去复命了。」

  「是答应了?还是……」

  「答应了。」冯煦道:「娃儿也是在一旁听的,依我看、这道恩典来得急,或许等不得年后。」

  周幼芍听了拧起眉来:「怎么来得这么早?」一面说着,便将冯梓容拉到自己身前不舍地搭着她的肩膀轻轻揉捏。

  「娃儿也是长大了,迟早也得离家。妳也是在宫中学过几年规矩的人,这些日子还得替娃儿打点、打点,让她能够先学些宫中的礼仪、往后才不会难熬。」

  「知道了。」周幼芍怜爱地看了冯梓容一眼,又向冯煦道:「冯家还在闺阁中的,就是娃儿这么一个孩子,等出了宫中不久、又是要等着定庚嫁人,怎么想都觉得这时间过得可快。」

  「孩子总是会长大……」冯煦的目光环视了整个厅堂一圈,而后道:「近来正道因公务繁忙,想来今日也是没能一起用饭,等他下朝回来后妳便与他来找我,得向你们夫妇好好谈谈这件事情。」

  周幼芍点了点头,又是放开了冯梓容回身看看整个厅堂的布置,这才道:「爹,人都要到齐了,请就座吧!」

  冯煦点了点头,这才走到了主位上坐下来。

  冯梓容最为年幼,也因此便还待在冯煦身旁聊天等着其他家眷就座。周幼芍拍了拍冯梓容的小脑袋瓜,道了声:「娃儿乖,娘去看看厨房好了没。」便又再次踏出厅堂。

  冯家虽有近三十口人,冯煦几个成年的子嗣也都因为工作繁忙的缘故,无心再多主掌家务,也因此实质上没有分家;冯家的府邸本来不大、但丁口渐多,因此后来又向左右邻舍买了地,扩建了一大部分给予已成家立业的孩子们居住,这才让整个冯府居住起来舒适许多。

  后来因为冯煦的长子冯正惠战死沙场的缘故,原本只是由周幼芍提议让众人一起吃饭,想藉以宽慰承受丧子之痛的冯煦与丧夫之痛的曹衷玉、让他二人不至于感到过度哀伤,但久而久之也就变成习惯、也成了冯家的规矩。

  而每每要共同用午饭、晚饭之时,也多少会因为有人工作的缘故而无法出席,因此每日掌管家中内务的几位女眷们便要负责将这些琐事里里外外都打点好,也让厨房的佣人有办法算准该做多少菜才好。

  冯梓容站在冯煦的身旁,看着陆续踏进厅堂向冯煦问安的兄长们,也跟着一一向兄长们问好。

  冯家的男眷们若是在朝为官又或另有工作的,通常都会赶不上午饭,也因此这时前来问安的都是正在准备科考的「毛头小子」们──藏在冯梓容年幼躯壳当中的老灵魂是这么看待的。

  成日埋头苦读的年轻小伙子们脸色自然是难以好看到哪里去,并且年轻气盛的少年们多是神情溢于言表,因此冯梓容每每无须多加费尽心思猜测便能够知道此世的兄长们当下心情如何以决定自己是否该搭话、适合开玩笑等。

  待到众人都到齐、依序站到了位置旁后,冯家掌内的长媳曹衷玉又吩咐了冯正道的偏室晁玫与佣人们给卧病在床的曹衷佩、同时也是自己的妹妹与妯娌送饭过去后,这才在冯煦的允许下依次分男女眷桌席就座。

  年纪最幼的冯梓容本是要敬陪末座的,但她的位次却排在嫂嫂们之前,只因为自己个子矮、总还是夹不到菜,周幼芍便在冯煦的允许下让冯梓容陪到她身旁方便自己替她夹菜。

  每每等到冯家人全都用餐完毕后,佣人们才会重新踏进厅堂收拾,而这时候冯家的花园可就热闹。

  冯家家眷们都会在饭后散步,散步后再小憩一会儿,这才是该读书的去读书、该忙活的去忙活。周幼芍这时通常都会陪伴下朝归来的冯正道,又或者教导冯梓容一些简易的女红。

  而今日却因为冯煦稍早的吩咐而较为不同,冯煦说了要在自己的书房等候冯正道下朝归来,周幼芍则估算着时间携着梓容到大门等候冯正道。

  等门的除了她们母女二人以外,还有冯正道的偏室、也就是周幼芍没有血缘关系的远房表妹晁玫。

  晁玫是晁家的庶女、也是唯一的女儿,因逢家变之故孤身一人,后来被周幼芍的娘家长辈收留。她虽为晁家唯一的后人,却因为是庶出的缘故、难有门当户对的人家愿意收为正妻,又看着冯正道并未娶妾,索性便把晁玫送进冯家大门。

  本来冯正道是推拒过的,至于周幼芍则是当时年轻、又连生了两个儿子,只觉得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远房表妹是娘家长辈送过来给自己添堵的,还因此闹了一段小脾气。

  周幼芍在冯家的人缘好、又得公婆喜爱,也因此在冯煦夫妇的默许下,晁玫本要作为偏房被抬进门,后来才由周幼芍娘家长辈对周幼芍软硬兼施之下勉强向上抬了一等作为偏室。

  晁玫做不成侧室、副室,最后还因为周家的脸面才勉强当成了下一级的偏室、本来就觉得委屈,但又因为觉得自己失怙失恃、在冯家便是活得挺自卑,有好几年间在冯家都自觉抬不起头来。

  当时冯正道虽不想管女人家的醋坛子,却也同时因为公务繁忙、加上也不想让妻子过于别扭的状况下,着实冷落了晁玫好一阵子,直到几年后才觉得晁玫身世也实为可怜,这才开始不特意疏远她。

  晁玫后来也替冯家添了两个男丁,虽然位分算是稳固了,但长年生养下来的自卑却也没能改去,每日只是围着儿子与丈夫侍候,至于对周幼芍若非必要也是能避则避。

  周幼芍这会眼看着晁玫早已在停车的侧门等候,基于身份的缘故也没主动招呼,而晁玫今日也不知为何并没有注意到周幼芍携着冯梓容到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向门外翘首盼望。此外,同时在守门的还有冯家的几名仆役。

  时过多年,周幼芍早对晁玫的态度不冷不热,当年闹着的别扭如今早已逐渐习惯,更何况冯正道待自己也着实不薄、加上后来又生了冯梓容,过往那些事情于她而言早已淡如水──

  然则纵便如此,仍能看得出两人彼此之间的芥蒂──又或者从未弥补过的鸿沟的冯梓容在一旁仍不敢轻易作声。

  看着自己的母亲与姨娘这样壁垒分明的立于侧门两侧,冯梓容虽不甚明白两个女人的过去、却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因此她也没像是平常一般与周幼芍有说有笑,而是静静地捱在母亲身边观察四周。

  三人分别怀藏着心思等待了好一会,便听得外头有车驾的声音来到。冯家守门的仆役快步地走了出去迎接,而周幼芍仍是静静地站着,反倒是晁玫似乎站不住脚地直往外盼。

  周幼芍轻轻地冷哼了一声,恰巧给冯梓容听见,冯梓容看着母亲的模样,只觉得出身大家的千金态势令她直暗打哆嗦,也庆幸周幼芍对自己多是纵容、并未拿出架势来镇压自己。

  不一会,冯正道便在守门仆役的簇拥下踏入门内。

  「二老爷。」

  周幼芍与晁玫同时喊出声来,这也令冯正道不住皱了眉头,而晁玫这也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未跟主母打招呼,也不觉暗暗惊颤。冯梓容眼看情况不对,便寻思解围,也跟着喊了声:「爹,您回来啦!」

  冯正道看着矮不隆冬的冯梓容挂满了笑容,原本凝结着的心绪也稍微舒展开些,便道了声:「嗯,我回来了。」

  周幼芍看见冯梓容抢得了先机,便也顺势道:「二老爷,爹说了等你下朝后要与妾身一同去找他呢。」

  冯正道点了点头,道:「爹现在可在书房?」

  「是,饭后散完步便回了书房等二老爷。」

  冯正道点了点头,便径自迈出脚步,但走了几步后又回头看着脸上心事重重的晁玫道:「可还有事?」

  晁玫方才听了两人的对话是要去找冯煦,便也将肚子里的话暂且吞下,道:「妾身有事情想与二老爷商议,等二老爷忙完了再与二老爷说说吧!」

  冯正道又是点了点头,这才与周幼芍一前一后走向冯煦的书房。至于跟在周幼芍身旁的冯梓容年纪还小,脚步自然也跟不太上,在大人们没能顾及她的状况下也只得又跑又走地跟着。

  冯家与一般的官宦之家相同,只有婚丧喜庆等大事与接旨时才开正门、平常进出则都走侧门。而从冯家的侧门要前往冯煦的书房可得先穿过进门屋后,再经过会客的正厅与众人吃饭的内厅才行。

  冯煦身为冯家的正主,自是住在内院的正房,至于他的书房本来是在于宽敞的正房内,后来也因冯家增建、空间更加宽敞的缘故而移至正房旁的耳房之处,起居间算是方便。

  冯正道与周幼芍、冯梓容亲子三人走到了冯煦书房前时,冯梓容便小心翼翼地出声道:「爹,您要与祖父议事、我便先离开可好?」

  冯正道本是同意,才要进屋之时,便听得冯煦从里头说着:「正道,让娃娃进来也是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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