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江纪

系列·

古镇时光

石马古道:西风瘦马越关山

——越过村庄和山脉(八)

陈露

行走大地,总有某种未知吸引探索寻觅;总有某种时光背后历史遗存的追问。在时间穿越里,过去与现在之间是什么牵引一地脉络?徒步于清新石马古驿道考察,从北江一级支流滨江河再进入二级支流石马河,仿佛是时间走向,仿佛是大山对历史的迷障,石马古驿道,在昨天的深处里有着怎样故事?

古道从坡度10至50度,全为石级,约步数,用时1.5小时,才达到当地人称为坳顶的山顶。愈往深山,以石块所筑山道拐折愈多,坡度愈陡,青苔布满,落叶寸厚,林荫蔽日,雾气霭霭。行走其中,似有瘴气,偶尔晕胘。山涧不断传来一种怪异鸟鸣,似吸人魂。或曰白寒鸟,一种长尾巴大鸟,类似野山鸡。又或红鬃鸟,鸟头一撮红鬃拔起,常有一斤重量粗壮,当地人谓之“魂魄鸟”。森林茂密,难觅鸟影,鸟声却勾魂。喟叹之,怪不得叫“魂魄鸟”。

山中不知东南西北,逆光幻化迷雾,青台道路,蜿蜒伸展。林老师拿出皮尺度之,步阶之间约65至公分不等,狭窄处约25至30公分不等,驿道宽度60公分至2.5米不等,边上便是悬崖坑涌。偶尔发现小型炭窑,大抵是“卖炭翁”的手工作坊。随地取材,皆可烧炭,皆可出售,以减脚力,节省成本。随同的白老师说,这些路边小炭窑是当地山里人一种生存技术,不可小觑。

至山腰坪地处,人已累弯腰。想那往日挑夫,常行走于此,又是怎样的疲惫不堪,故建凉亭以歇息。凉亭,古之谓驿站,民国谓风雨亭,今之曰凉亭,过往客商、行人,驿路休息场所。林老师与白老师拿出皮尺量度,我在旁记录:长10米,宽7米,一房一厅一厨房结构,面积刚好普通广府格“一盘屋”之半。所余墙基遗迹已被青苔杂草覆盖,拨开草丛,刮去青苔,才晓得青砖墙基。驿站旧址前,约百平方米地坪,稀疏有石墩,骡马喂料,挑夫肩物停留。向导白老师谓,小时在此能听到山歌,那种自弗自叹肺腑之歌,没有定式,随唱随叹。既减疲劳又抒心蓅。站在地坪前,看不透的林荫,若回响山歌穿越古道,穿越大山,穿越人世与时光。

驿道翻过一座大山后,直抵山下一条小山村,二十来户人家,百来人口,多已外迁城里。旧村庄模样保存,新房子,半新房子散乱建于周边。巷道弯曲,排污与小溪合一,随坡势而流。所幸旧村庄仍存东西二炮楼,墙厚50公分,门楼下有两盘石磨,为村民磨制豆浆米浆之用。今弃,野草长起。门楼旁活水溪至今仍使用,从山上引下,出水口麻石制作,老祖宗留下。两门楼可一线看通,村前石砌围墙,高约2.5米,一般贼人难翻墙,须以梯辅之才能越过。旧村一杨桃树已过百年,为村民祭土地神之处。旧时挑夫树下歇息,遇杨桃熟落时节,随手采摘一二颗食用解渴。村前本月牙形水塘,今废。村民谓,驿道抵至,上世纪七十年代前仍诸多行人,挑夫聚脚地,大陶碗盛装凉茶一溜摆放村前,免费供行人饮用。凉茶料有“三丫苦”等。风水墙上仍见岁月标语留痕。村民建设新农村渴望强烈,自觉保护石道,村中旧房子,石筑巷道,老物件,老树木,不轻易与人。

村落曾为桃花村,文雅十足,又曰桃花坞,桃花源,桃花洛(迳)。眼前桃树不载,桃花不见,空余名号。仿若旧武林志说,隐世高人丢了清骨,不闻山涧琴音。菜园生长春豆,好听的名字好吃的豆,豆花稀落,又将春暮?四季轮回,你抓不住叶上时光,一如村庄,以桃花之名不见桃花。所有风花雪月与浪漫,抵不过一堵墙遮风挡雨。

山脚下,古道旁,大片桔子林花开,迷蒙天色飘着丝丝水雾,满山满野弥漫桔子花香,馨馨涩涩,过滤人世凡尘苦怨,焕发清简禅意。花落花开,春来绿芽,去冬桔子仍挂枝头,点缀一丛春雨。石道之石,岁月磨蹭如镜,微雨之下,折射曾经艰辛步履。或有秦汉凛冽北风;或有唐宋西风瘦马;或有明清枯藤老树昏鸦。如今桔子花香弥漫,夹杂着柚子花的馨涩,亦如农家炊烟日常,安静存留大地之上,山野之间。我贪婪地呼吸这氤氲桔子花香;我贪婪地呼吸这大地与岁月的气息,刹那间全身褪掉了俗气,刹那间全身精神爽利。我意识到,所有岁月蹉跎与艰难,全化作古道青苔上,全化作一首袅远的山歌的尾音。

白老师邀我们在山下村庄农家吃食当地特色“粘米糍”。这种“粘米糍”又叫“九层糕”,用糙米浸泡一夜,待米粒发涨,石磨磨之成浆。柴火大铁锅,隔水,置以瓦托盘(约5公分高度),滚之,米浆浇第一层,盖上锅盖;见蒸汽直升为熟,再浇第二层;再见蒸汽直升为熟,往复浇之,蒸至第九层,瓦托盘即满。“九层粘米糍”蒸好,待凉,切成条块状,每条皆可见层层米糕。拌以葱花,元荽,清煎或清拌,辅以或辣或咸,即可食用。米香满口,食之口感竟层次分明,由实而嫩滑,可作饭餐。清香擂茶佐之食用。七十岁老妪单手擂茶,如飞云绕,所用茶料自家种植,谓之“真茶”。山野之茶,乃“真的茶”。岭南稻作食品千变万化,平原或山区,稻米化出的生存技巧与日常美食,常叫人惊讶谓叹,才知美食除了裹腹,还是民众日常生活艺术。

谓古驿道,只是旧时光里交通道路。或两地贸易往来,或族群迁徙路径,或军事通道。路连着路,走的人多了,时间长出了青苔,便成了古道。旧时古道也成了今天水泥路。然古人智慧,道路堪舆也称一绝,山越过山,村接壤着村,江河连着大海。民国粤汉铁路设计,儋天佑大师也得跟着北江古道走;湘桂公路也得沿着潇贺古道连。千尘长短驿,马铃乡音来。南征士兵,戈矛挂风霜;贬谪士人,醮墨写忧伤;商贾平民,一衣蓑篷,泥泞处处,唯路上青石还能敲击一声呼爹唤娘的温情。曾在潇贺古道纪录片中看到,古道两旁考古挖掘层层骸骨,愈往下,年代愈远。考古有“文化层”,人类学也有“骸骨层”吗?是历史太狠,还是人类自己太狠?在这样一条延伸于大山中布满青苔落叶的古道上,能听到怎样历史回响?一片树叶飘零而下,是那岁月轻轻叹息吗?

实地考察石马古道为东西走向,全长约25公里,于龙颈镇石马迳口村山脚下,穿过平冈、白石、粉洞等山坳峡谷,进入广宁北市镇,翻过罗盖山便达江屯镇。再往东南方向进入四会威整镇,与广宁、怀集、四会构成商贸往来的陆上山地通道。深入史料发现,石马古道,由北而南,连通广西潇贺古道,沿着两广中间地带,出贺州,过怀集、广宁,绕向北市镇进入南冲石马山区,接通北江二级支流石马河出一级支流滨江再向北江,终归汇向大江大河。古人的聪明在于这一条古驿道连接了整片没有水路的山区,于荒原中开出一条迁徙与贸易往来,人际交流的通道。如今这一古道早已被岁月覆盖,那些昨天的故事亦无从知晓,我们于残留的碑记上,大概晓得这片土地民众曾经的艰难与忧伤。

援引著名文化学者江冰教授文字,以表达我对古道一份抒怀:“穿越大山的古道,曾经是马帮、挑夫、士兵、商人挥汗如雨的步履山路,多少金戈铁马?多少人事沧桑?如今条石磷峋,青苔铺满,寂静无声。走过一个柚子花飘香山谷,你抬头望望远山,低头想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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