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高宗没有理会孙皇后，只是自顾自继续陈词：“皇后，自从静娘去后，朕没有再纳过新人。自从玳瑁出世后，朕没有再添过子嗣。平民之家都讲究多子多福，何况皇家。朕如此自律，都是为了静娘和稚奴。朕相信，如果静娘知道朕为她守了十八年，只会摇头笑着说，元郎这又是何苦来，我并不曾对你有过这样的要求。只要你能善待稚奴，心中记得我也就罢了，不必因为我一个死人苦了你自己。无论什么时候，活人都比死人重要。品娘既然出现在此时此地，焉知不是静娘让她来安慰朕的？”

孙皇后忍不住道：“皇上，其实金县主是不是大姐转世并不重要吧，重要的是她能不能让皇上觉得年轻，觉得快乐。皇上就不担心，金县主是被制造出来献给皇上的吗？她的养父金日道长乃是白云道长的师弟，她正好出现在此时此地，穿着打扮舞剑吟诗就如大姐重生，实在太过巧合了！”

洪高宗不以为然地说：“就算品娘是被金日道长和白云道长制造出来讨朕欢心的，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哪怕是出家人也不能不讨好帝王，不然怎么会有少林十三棍僧救唐王，道家方士为秦始皇寻找长生药？西汉汉武帝经过河间，望气者言，此有奇女。于是臣子们找到一个年轻美女赵氏，送到了汉武帝面前。赵氏自幼手握拳状，至今不能伸开。偏偏汉武帝轻轻一掰，美人的手便展开了，掌中还握有一个小小的玉钩。静娘与朕都觉得，这位美人就是臣子们故意安排了讨汉武帝欢心的。皇后读过书，应该知道这位美人下场如何吧？”

孙皇后垂首道：“汉武帝将赵氏美人带回宫中，册封婕妤，生下皇子刘弗陵后进封钩弋夫人，又因往事昵称拳夫人。后来汉武帝欲立刘弗陵为太子，担心钩弋夫人因主少而擅权，唯恐她成为第二个吕太后，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杀了她。”

洪高宗点头道：“然也。臣属免不了要讨好君主，献上美人再正常不过。只要帝王把持得住，再好的美人不过是个玩物。金日道长有心献女，想来是为了保全金家吧！当初扳倒忠权逆党，金日当居首功，却功成身退出家修道，只求父皇让其弟金月袭爵，保留金家血脉。金月庸碌无为不堪为官，其子金五福帝都四大纨绔之一无心读书。金日道长出家之后不曾沾染过半分朝政，可是未必真能放下家人。

至于白云道长，就更有讨好朕的理由了。白云观建于前明崇祯年间，不过是西城的一个小破屋子，只有一代白云道长一人而已。因机缘巧合入了皇祖父的眼，方成为大朱第一道观。二代白云道长同父皇曾有过争端，最后还不是得听父皇的。

三代白云道长比他师父圆滑精乖多了，自他成为观主以来，一直着意修补与皇家的关系，献个美女也正常。毕竟皇祖父说过，天下不存在长生不老药，白云观无法通过炼丹来取悦皇家。白云观之所以能入皇祖父的眼，就是因为从不鼓吹长生不老，只提倡通过养生延长寿命，还说即便如此，人寿两百岁就是极致，不可能再多了。”

孙皇后身为女人，玩物两个字听着十分刺耳。

后宫女子若只是玩物，那你又是什么？

可再一想，皇上的后宫早有玩物吴贵妃，只能说：“皇上不会将金县主当成大姐的替身吧？”

洪高宗似笑非笑地说：“任何女子能被朕拿来当静娘的替身，当是她无上的荣光。可惜静娘只有一个，谁也代替不了。皇后放心，品娘只不过有些地方像静娘罢了。朕不是厉炀，不会因女色昏头，只不过是想找点乐子罢了。”

孙皇后心想，难怪皇上突然把蓄了好几年的胡子都剃了，原来是想装嫩寻找第二春。

她身为皇后，职责所在，不得不出言提醒：“若是皇上接近金县主之后觉得她不错，想要将她纳入后宫呢？金县主是长安的养女，算来就是皇上的堂侄女。皇上已将金县主的堂妹赐给了桂臣做侧妃，金家姐妹，一个伺候父亲，一个伺候儿子，御史会怎么说？”

洪高宗想了想道：“皇后也说了，品娘只是长安养女，并无血缘关系。如果朕真想纳了她，自然会跟金日商量。可以说品娘其实是金日族叔的私生女儿，被金日长安收养。如此一来，她就可以从金日的养女变成族妹，不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孙皇后半晌方道：“皇上都已经想好了，可见是喜欢金县主了。”

洪高宗有些不满地说：“皇后，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朕说过了，朕只是想找点乐子罢了，根本没想这么远。你既然问了，朕就说了，怎么还倒打一耙？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却为了静娘稚奴守身一十八载，人生能有几个十八年？皇后也是读过书的，你倒是说说看，史书上能有多少皇帝似朕这般长情？如今稚奴都要娶媳妇儿了，朕想要给自己找点安慰，皇后为何屡屡出言扫兴？皇后自诩贤良，难道不应该劝朕雨露均沾为皇家开枝散叶吗？可是皇后出于私心，十八年来从来不曾劝过朕，任由朕为静娘稚奴困住自己。如今朕想开了，皇后莫不是还要拦着朕？”

孙皇后没想到洪高宗突然翻脸指责自己，不由怔了。

洪高宗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急忙道：“皇后，皇祖父生前常说，天子也只是个人，不是个神，朕也有累的时候。皇后贤良，一心帮朕打理后宫，却不能像当年静娘一样，连前朝政事都可以帮朕解决。幸好稚奴长大成人，很像他娘，今年正月才开始听政却上手极快。朕辛苦了这些年，也想歇一歇了。李才人去世后，朕的后宫除了皇后，便只有贵妃、淑妃、贤妃三人，就算朕想纳个新人也不过分吧？皇后放心，即便有了新人，也断然越不过你去，更不可能取代静娘在朕心里的地位。”

孙皇后听得啼笑皆非：“皇上，我这把年纪，儿女双全，难不成还会吃醋？皇上要纳新人要生孩子，我岂敢多言。我只盼着皇上言而有信，新人威胁到我不要紧，不会威胁到稚奴就行。”

洪高宗忙道：“那是自然。朕就是看稚奴马上要成家立业，也很能帮朕分忧，才想要放松放松罢了，朕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稚奴的。就算后宫再添孩子，比稚奴至少小了二十岁，如何与稚奴相争？”

孙皇后很想说，汉武帝太子刘据三十七岁被逼自杀，最后坐上皇位的是小他四十岁的弟弟刘弗陵。

可是这话说出来，除了惹洪高宗不高兴，屁用都没有。

太子并非无能之辈，为了还没影儿的弟弟就和皇帝争论也确实太早，走一步看一步吧！

牡丹台位于小汤山行宫的最高峰南端，罕有人至。

与之相对的北端，有一处烽火台。

如果小汤山行宫遇袭，在此燃起狼烟，河北总兵和京城军卫便会立即驰援。

洪太皇站在烽火台上，极目远眺，小汤山方圆十数里，尽收眼底。

可是，当年曾经陪在他身边的人，却都已经离去。

烽火台围墙上放着一壶酒，三个酒盅。

洪太皇满满斟上，自饮一杯，将另外两杯泼了出去。

云亭，忠权，今日七月初七，是你们二人的忌辰。

朕与你们二人，一起喝一杯。

米友小剧场：

洪太皇：突然觉得，这个故事恨朕儿子的人会比恨朕的人多是肿么回事！

洪高宗：爸爸，为了挽救你，朕牺牲了朕自己！

米友：滚！